第十二章：日出東方（上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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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：日出東方（上）
“南兒，收拾一下，我們住方府去。”奚瀾洗了毛巾，擰幹擱在架子上，回頭對江南說。
“嗯，好……什麽！”江南先下意識地答應，又醒悟過來，“師父，這樣恐怕不好……”說到底，她還是不終於和人打交道，更不習慣麻煩別人，而且還是一點也不熟的人。
糾結再三，還是乖乖拎了包袱，入住方府。
奚瀾以方便照顧方曜和江南不喜見生人為由，請方書前安排了靠近方曜的房間。江南見遠離了花園裏的菊花會，夠清凈，也就沒再計較只要打開窗就能看見方曜房間這件事。
江南並沒有什麽事情，練過劍就看書，反正到了飯點會有仆人送飯過來。方府鐘鳴鼎食，也不在乎多養江南一個閑人。倒是江南在看書的時候，會冷不丁地一擡頭，四下張望，又失落的低下頭。
她這是，著了什麽魔了，敬之明明已經，還怎麽可能……聽到他的聲音呢……
默念這個名字，江南心痛如絞。
果然，吐出這個名字，還是有點生澀麽。
是苦澀麽。
幾個月前，只叫過一次吧，不僅是不習慣如此親密的稱呼，更是因為，不久，便分開了。
分開，再未相見。
而他，已經，已經，喚過自己好多次“靜珩”……
白發漁樵江渚上，墨羽頡頏細雨中。
想起很久很久以前，在赤壁的對話。果然吶，情字傷人至深。一朝落下，綿亙百年。
江南，你對他，是動了情麽。
莫名其妙的？又是為了什麽理由呢？
江南氣郁，放開書來到院中，見四下無人，就放心地自袖中滑出墨劍，不甚專心地舞起含梅伏雪。
那是個，多與眾不同的男子啊……
那種爽朗豁達的心境，即使笑容再無賴，也掩不了真誠時的光亮，是自己從未見識過的。
她於他，或許用敵人形容更恰當，亦敵亦友，這是什麽關系。他可以對一個想害他，或者說用下三濫的毒藥的陌生人，都可以這般友善，又怎能不讓她迷惘呢。
可是，敬、敬之，你卻只是，友善麽……
手裏劍獵獵生風，江南的眼神漸是空洞。
煩惱這個，有什麽意義。
敬之，不在了啊。
揮出最後一式，收手，江南拭一下額頭的細汗，忽然聽到一個少年歡快的聲音：“原來姐姐叫江南啊！\"
江南循聲望去，眼神茫然了一剎，又彎唇一笑，清聲道：“原來是颯露紫啊。”
“颯露紫”的笑容一僵，小臉垮了下來，“江南姐姐，不要取笑嘛。”
江南不禁莞爾：“踏雪蹬的那一腳還疼嗎？”
“早不疼啦。”“颯露紫”歡歡喜喜地跑過去，想去牽江南的手，江南下意識地躲過。
“颯露紫”一撇嘴，作勢就要眼淚汪汪：“江南姐姐~”
這下好，江南立時手足無措起來，不知如何是好，老半天擠出一句：“小弟弟……”三個字，“颯露紫”便小雨轉晴了。
“姐姐！”“颯露紫”露齒一笑，酒窩忽隱忽現，從善如流地牽起江南的手，“我是女孩子哦，方旸，日字旁的旸，方曜是我哥哥。”
——方書前僅娶一妻，膝下有方曜方旸一子一女。方曜年十八，方旸年十三。
“那，那你為何……”作男孩扮相？江南驚訝，好似全然忘記自己也幹過這碼事。
“行走江湖，還是男孩子方便！”方旸嘻嘻笑，“姐姐，帶我去看踏雪好不好？”一副哀求的神色，讓人不忍拒絕。
“踏雪在貴府馬廄中，方姑娘……”
“叫我阿旸！”方旸一下打斷，又抱住江南的手亂扭，“踏雪脾性好烈的啦，我靠都靠不近它！”
江南無語了。好一會兒才說：“阿旸，若是你這個樣子說話，你打扮得再像男孩，也沒有人會相信你是男孩。”
“誒，姐姐也女扮男裝過？”方旸惑道。確實，也曾有人嘲笑她一點都不像男人。
“嗯。那時候，我叫周夜。原名是萬萬不能用的。”
江南和方旸聊得很開心。江南一口一個“阿旸”喊得很順溜。
阿旸，也能算是愛稱了吧。她不想，再留下遺憾了。
只是那時候啊，江南沒有意識到一個詞叫暗流。沒有體會過一句話叫一著不慎，滿盤皆輸，
阿旸，阿旸。日出東方。
兩人圍著踏雪，講些不著邊際的話，反正踏雪也聽不懂。忽然，有人說話：“阿旸原來在這兒，可叫我好找。”
方旸看去，呵呵笑：“卓爾哥哥！”然後甩了踏雪撲上去，“卓爾哥哥，什麽時候帶阿旸去你家玩兒啊？”
男子摸摸方旸笑瞇瞇的嬌俏眉眼，說：“再過兩年，你滿十五了，我必當親自來接你。”
方旸失望地嘟嘴：“還有兩年啊……這麽久。”
江南卻好似明白了什麽，十五，阿旸及笄了。思及此，向名叫卓爾的男子嫣然一笑：“既然如此，我先向二位賀一聲恭喜了。”
當下心生異樣。想阿旸十三歲便定了親，可她…
男子一揚眉，拱手微笑：“在下嚴卓爾，承姑娘吉言。”
阿旸歡歡喜喜地貼上江南的耳朵說姑娘間的悄悄話，只一句話，就讓江南渾身一緊：“江南姐姐，我告訴你哦，卓爾哥哥家是南方的辭煙樓哦！”
原來是辭煙樓啊，半年前，她好像曾到此一游過呢……
江南估計嚴卓爾沒有聽見方旸在說什麽，也希望他沒有聽見，否則，二人針鋒相對，最難過的，可能是阿旸吧。
思及此，江南笑出聲：“阿旸最厲害了！”
“啊哈？”方旸眨眨眼，江南姐姐在說什麽呀，她明明是在誇卓爾哥哥呀！
江南不想再逗留，生怕露出破綻，於是找個借口就回房間去了。
只是她好像高估了自己的認路能力。因為嚴卓爾的存在，江南的離開可謂是慌不擇路，和自己居住的小院落完全是反方向，於是一頭紮進了方府的花園。
令她深感無奈的是，這一進去，就找不到出來的路了。
菊花會有好多人啊。是的，這便是江南的第一感受。拖家帶口的，扶老攜幼的，洛陽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。
方書前是武林盟主，自是廣交天下豪傑，因此，南北各大門派也都有遞去了菊花帖，大花園裏此起彼伏的也有各個地方的口音。
說起口音這東西，江南的口音倒是偏南方一點，有點吳語的感覺。江梓玉和顧雨在南方長大，說的一口地道的吳地土語，官話也說的順溜。奚瀾打小起出任務便是雲游四方，學語言很有天賦。平日裏與江南說話的便只有操一口半吳半官的奚瀾，於是江南一開口，根本聽不出是北方長大的孩子。
雁翾多梅，菊花相當少見，江南好奇地盯著一株株勁瘦風骨的菊花，各色各式，臉上浮起一層孩子的欣喜。沈唯臻是江南人，想來也不常見菊花吧……
默想著，又是一陣恍然。
會此良辰美景，總少不了一些風騷雅士們在舞文弄墨。
花園開闊地有一處廊苑，聚集了洛陽以及外地的才子們在吟詩作對。飲酒一杯，吟詩一首，到絕妙處贏得滿堂彩，也是美事一樁。
不知誰先開了個頭，書生們開始談論時政，談著談著又說到男兒志向．
一個看上去頗有學識的中午男子道：“大丈夫習儒家之理，為的就是生前鞠躬盡瘁，死後萬載流芳！”語畢，引起一片附和聲
江南聽了，莫名地笑了笑，轉身欲走，卻聽見一個略有耳熟的聲音：“江姑娘好像不讚同他的話？”
江南循聲望去，一個略有眼熟的男子，卻想不起是誰，於是莞爾：“談不上不讚同，只是人各有志罷了。”
“哦？那姑娘，咳咳，志向為何？”他好像身子不好，臉龐咳起一陣潮紅。
江南想方才他喚她“江姑娘”，想想必是認識她，又覺得說說也沒事，便對那個男子說道：“我的志向，十二字概括足矣。”
“是哪十二個字？”男子一副感興趣的樣子。
“生前一劍江湖，身後江湖一劍。”江南說完，停頓一下，微笑，“江南告辭。\"
任江湖間天地廣闊人心險惡，僅僅依靠一把劍，蕩除阻礙。
在百年之後，只留下我，含梅伏雪的傳說。
真的是，驕傲到討打啊……男子搖頭笑笑，迅速伸手捂住一串咳嗽。
江南隨手逮了一個丫環問清楚院落的方向，就步履匆匆地回去。剛想轉過一個轉角，花樹那邊傳來的聲音令她生生剎住了腳步，不自覺豎起耳朵聽好。
是一個男人的聲音，聽來分外粗魯：“他奶奶的方書前，什麽玩意兒！我呸，要是葉淞前輩還在，這武林盟主的位子有他來坐！”
另一人，顯然謹言慎行多了：“二師弟，這是在方府，少說幾句。”
“怕什麽，又沒人聽見！”二師弟繼續憤慨，“你上次不也聽見了，師父和師伯都懷疑秋葉山莊就是被方家的狗崽子請雁翾宮給滅的！”
大師兄也喟嘆一聲：“說的也是，想葉氏百年基業毀於一旦……但是師弟不要再說了，別忘了師父的叮囑！”
二師弟依舊嘟嘟囔囔。二人離去。
江南靜靜站著，好似有所明了。這便是師父說的，人心險惡？記得上一任方家家主就是前武林盟主，這其中莫非還有不可告人的，陰謀……
江南苦笑一下，悄然自去。不願想，她怕麻煩。
江南吶，可是你知道嗎？縱然你如此畏懼麻煩，你以後遇到的事，卻件件都是大麻煩……
不想去看菊花，方旸和師父又不知哪裏去了，江南無聊得緊，便認真思索了一下今後的日子。
徑向江南？嗯，蘇州是個好地方。君到姑蘇見，人家盡枕河。可是，在那裏於什麽？就憑師徒二人，務農是決計不行的，種植草藥差不多。師父尚可懸壺濟世，可她能幹什麽，莫非真得到江湖的懸賞榜那兒接些任務做做，賺賺銀子？
江南默了，好像她必須這樣。
父親的洗華劍下落不明，以她一人之力如何找得到？這一定是得請人做的，她只要提供酬金就好。
還有她的終身大事……江南閉了閉眼。不願多想了。
一想，心口那裏，便泛濫成災的疼痛湧起。
她推開窗，怔住了。方才問她志向的男人，站在方曜的房門口，單薄的衣衫裹住清瘦的身子，好像一陣風就是吹倒。
男人也看見了江南，微笑點頭致意。江南固定了窗扇，走出房門，一步步走向男子，在十步遠處停住。
男人輕咳：“很抱歉，我還沒有自我介紹，我是——”
“方曜。\"江南的目光仿佛迷離起來，“武林盟主的長子，方旸的大哥，我師父的，病人。”
微嘆一聲，江南擡眸，目光盈盈望向他：“天冷，方公子餘毒未清，還是穿暖一點比較好。”
方曜打量江南的穿著，輕笑：“江姑娘穿的也不多。”
“呵呵。”江南彎唇，神情間有小小的驕傲，“我在西北長大，洛陽的冷，不算什麽。”
方曜聽了，也笑了。
江南忽然說：“方公子，剛才我說的十二個字，你還記得嗎？”
方曜觀察著江南的表情，帶著商人的犀利，良久道：“忘了。”微笑如舊，審視的鋒芒盡數掩於笑容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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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南兒，收拾一下，我們住方府去。”奚瀾洗了毛巾，擰幹擱在架子上，回頭對江南說。
“嗯，好……什麽！”江南先下意識地答應，又醒悟過來，“師父，這樣恐怕不好……”說到底，她還是不終於和人打交道，更不習慣麻煩別人，而且還是一點也不熟的人。
糾結再三，還是乖乖拎了包袱，入住方府。
奚瀾以方便照顧方曜和江南不喜見生人為由，請方書前安排了靠近方曜的房間。江南見遠離了花園裏的菊花會，夠清凈，也就沒再計較只要打開窗就能看見方曜房間這件事。
江南並沒有什麽事情，練過劍就看書，反正到了飯點會有仆人送飯過來。方府鐘鳴鼎食，也不在乎多養江南一個閑人。倒是江南在看書的時候，會冷不丁地一擡頭，四下張望，又失落的低下頭。
她這是，著了什麽魔了，敬之明明已經，還怎麽可能……聽到他的聲音呢……
默念這個名字，江南心痛如絞。
果然，吐出這個名字，還是有點生澀麽。
是苦澀麽。
幾個月前，只叫過一次吧，不僅是不習慣如此親密的稱呼，更是因為，不久，便分開了。
分開，再未相見。
而他，已經，已經，喚過自己好多次“靜珩”……
白發漁樵江渚上，墨羽頡頏細雨中。
想起很久很久以前，在赤壁的對話。果然吶，情字傷人至深。一朝落下，綿亙百年。
江南，你對他，是動了情麽。
莫名其妙的？又是為了什麽理由呢？
江南氣郁，放開書來到院中，見四下無人，就放心地自袖中滑出墨劍，不甚專心地舞起含梅伏雪。
那是個，多與眾不同的男子啊……
那種爽朗豁達的心境，即使笑容再無賴，也掩不了真誠時的光亮，是自己從未見識過的。
她於他，或許用敵人形容更恰當，亦敵亦友，這是什麽關系。他可以對一個想害他，或者說用下三濫的毒藥的陌生人，都可以這般友善，又怎能不讓她迷惘呢。
可是，敬、敬之，你卻只是，友善麽……
手裏劍獵獵生風，江南的眼神漸是空洞。
煩惱這個，有什麽意義。
敬之，不在了啊。
揮出最後一式，收手，江南拭一下額頭的細汗，忽然聽到一個少年歡快的聲音：“原來姐姐叫江南啊！\"
江南循聲望去，眼神茫然了一剎，又彎唇一笑，清聲道：“原來是颯露紫啊。”
“颯露紫”的笑容一僵，小臉垮了下來，“江南姐姐，不要取笑嘛。”
江南不禁莞爾：“踏雪蹬的那一腳還疼嗎？”
“早不疼啦。”“颯露紫”歡歡喜喜地跑過去，想去牽江南的手，江南下意識地躲過。
“颯露紫”一撇嘴，作勢就要眼淚汪汪：“江南姐姐~”
這下好，江南立時手足無措起來，不知如何是好，老半天擠出一句：“小弟弟……”三個字，“颯露紫”便小雨轉晴了。
“姐姐！”“颯露紫”露齒一笑，酒窩忽隱忽現，從善如流地牽起江南的手，“我是女孩子哦，方旸，日字旁的旸，方曜是我哥哥。”
——方書前僅娶一妻，膝下有方曜方旸一子一女。方曜年十八，方旸年十三。
“那，那你為何……”作男孩扮相？江南驚訝，好似全然忘記自己也幹過這碼事。
“行走江湖，還是男孩子方便！”方旸嘻嘻笑，“姐姐，帶我去看踏雪好不好？”一副哀求的神色，讓人不忍拒絕。
“踏雪在貴府馬廄中，方姑娘……”
“叫我阿旸！”方旸一下打斷，又抱住江南的手亂扭，“踏雪脾性好烈的啦，我靠都靠不近它！”
江南無語了。好一會兒才說：“阿旸，若是你這個樣子說話，你打扮得再像男孩，也沒有人會相信你是男孩。”
“誒，姐姐也女扮男裝過？”方旸惑道。確實，也曾有人嘲笑她一點都不像男人。
“嗯。那時候，我叫周夜。原名是萬萬不能用的。”
江南和方旸聊得很開心。江南一口一個“阿旸”喊得很順溜。
阿旸，也能算是愛稱了吧。她不想，再留下遺憾了。
只是那時候啊，江南沒有意識到一個詞叫暗流。沒有體會過一句話叫一著不慎，滿盤皆輸，
阿旸，阿旸。日出東方。
兩人圍著踏雪，講些不著邊際的話，反正踏雪也聽不懂。忽然，有人說話：“阿旸原來在這兒，可叫我好找。”
方旸看去，呵呵笑：“卓爾哥哥！”然後甩了踏雪撲上去，“卓爾哥哥，什麽時候帶阿旸去你家玩兒啊？”
男子摸摸方旸笑瞇瞇的嬌俏眉眼，說：“再過兩年，你滿十五了，我必當親自來接你。”
方旸失望地嘟嘴：“還有兩年啊……這麽久。”
江南卻好似明白了什麽，十五，阿旸及笄了。思及此，向名叫卓爾的男子嫣然一笑：“既然如此，我先向二位賀一聲恭喜了。”
當下心生異樣。想阿旸十三歲便定了親，可她…
男子一揚眉，拱手微笑：“在下嚴卓爾，承姑娘吉言。”
阿旸歡歡喜喜地貼上江南的耳朵說姑娘間的悄悄話，只一句話，就讓江南渾身一緊：“江南姐姐，我告訴你哦，卓爾哥哥家是南方的辭煙樓哦！”
原來是辭煙樓啊，半年前，她好像曾到此一游過呢……
江南估計嚴卓爾沒有聽見方旸在說什麽，也希望他沒有聽見，否則，二人針鋒相對，最難過的，可能是阿旸吧。
思及此，江南笑出聲：“阿旸最厲害了！”
“啊哈？”方旸眨眨眼，江南姐姐在說什麽呀，她明明是在誇卓爾哥哥呀！
江南不想再逗留，生怕露出破綻，於是找個借口就回房間去了。
只是她好像高估了自己的認路能力。因為嚴卓爾的存在，江南的離開可謂是慌不擇路，和自己居住的小院落完全是反方向，於是一頭紮進了方府的花園。
令她深感無奈的是，這一進去，就找不到出來的路了。
菊花會有好多人啊。是的，這便是江南的第一感受。拖家帶口的，扶老攜幼的，洛陽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。
方書前是武林盟主，自是廣交天下豪傑，因此，南北各大門派也都有遞去了菊花帖，大花園裏此起彼伏的也有各個地方的口音。
說起口音這東西，江南的口音倒是偏南方一點，有點吳語的感覺。江梓玉和顧雨在南方長大，說的一口地道的吳地土語，官話也說的順溜。奚瀾打小起出任務便是雲游四方，學語言很有天賦。平日裏與江南說話的便只有操一口半吳半官的奚瀾，於是江南一開口，根本聽不出是北方長大的孩子。
雁翾多梅，菊花相當少見，江南好奇地盯著一株株勁瘦風骨的菊花，各色各式，臉上浮起一層孩子的欣喜。沈唯臻是江南人，想來也不常見菊花吧……
默想著，又是一陣恍然。
會此良辰美景，總少不了一些風騷雅士們在舞文弄墨。
花園開闊地有一處廊苑，聚集了洛陽以及外地的才子們在吟詩作對。飲酒一杯，吟詩一首，到絕妙處贏得滿堂彩，也是美事一樁。
不知誰先開了個頭，書生們開始談論時政，談著談著又說到男兒志向．
一個看上去頗有學識的中午男子道：“大丈夫習儒家之理，為的就是生前鞠躬盡瘁，死後萬載流芳！”語畢，引起一片附和聲
江南聽了，莫名地笑了笑，轉身欲走，卻聽見一個略有耳熟的聲音：“江姑娘好像不讚同他的話？”
江南循聲望去，一個略有眼熟的男子，卻想不起是誰，於是莞爾：“談不上不讚同，只是人各有志罷了。”
“哦？那姑娘，咳咳，志向為何？”他好像身子不好，臉龐咳起一陣潮紅。
江南想方才他喚她“江姑娘”，想想必是認識她，又覺得說說也沒事，便對那個男子說道：“我的志向，十二字概括足矣。”
“是哪十二個字？”男子一副感興趣的樣子。
“生前一劍江湖，身後江湖一劍。”江南說完，停頓一下，微笑，“江南告辭。\"
任江湖間天地廣闊人心險惡，僅僅依靠一把劍，蕩除阻礙。
在百年之後，只留下我，含梅伏雪的傳說。
真的是，驕傲到討打啊……男子搖頭笑笑，迅速伸手捂住一串咳嗽。
江南隨手逮了一個丫環問清楚院落的方向，就步履匆匆地回去。剛想轉過一個轉角，花樹那邊傳來的聲音令她生生剎住了腳步，不自覺豎起耳朵聽好。
是一個男人的聲音，聽來分外粗魯：“他奶奶的方書前，什麽玩意兒！我呸，要是葉淞前輩還在，這武林盟主的位子有他來坐！”
另一人，顯然謹言慎行多了：“二師弟，這是在方府，少說幾句。”
“怕什麽，又沒人聽見！”二師弟繼續憤慨，“你上次不也聽見了，師父和師伯都懷疑秋葉山莊就是被方家的狗崽子請雁翾宮給滅的！”
大師兄也喟嘆一聲：“說的也是，想葉氏百年基業毀於一旦……但是師弟不要再說了，別忘了師父的叮囑！”
二師弟依舊嘟嘟囔囔。二人離去。
江南靜靜站著，好似有所明了。這便是師父說的，人心險惡？記得上一任方家家主就是前武林盟主，這其中莫非還有不可告人的，陰謀……
江南苦笑一下，悄然自去。不願想，她怕麻煩。
江南吶，可是你知道嗎？縱然你如此畏懼麻煩，你以後遇到的事，卻件件都是大麻煩……
不想去看菊花，方旸和師父又不知哪裏去了，江南無聊得緊，便認真思索了一下今後的日子。
徑向江南？嗯，蘇州是個好地方。君到姑蘇見，人家盡枕河。可是，在那裏於什麽？就憑師徒二人，務農是決計不行的，種植草藥差不多。師父尚可懸壺濟世，可她能幹什麽，莫非真得到江湖的懸賞榜那兒接些任務做做，賺賺銀子？
江南默了，好像她必須這樣。
父親的洗華劍下落不明，以她一人之力如何找得到？這一定是得請人做的，她只要提供酬金就好。
還有她的終身大事……江南閉了閉眼。不願多想了。
一想，心口那裏，便泛濫成災的疼痛湧起。
她推開窗，怔住了。方才問她志向的男人，站在方曜的房門口，單薄的衣衫裹住清瘦的身子，好像一陣風就是吹倒。
男人也看見了江南，微笑點頭致意。江南固定了窗扇，走出房門，一步步走向男子，在十步遠處停住。
男人輕咳：“很抱歉，我還沒有自我介紹，我是——”
“方曜。\"江南的目光仿佛迷離起來，“武林盟主的長子，方旸的大哥，我師父的，病人。”
微嘆一聲，江南擡眸，目光盈盈望向他：“天冷，方公子餘毒未清，還是穿暖一點比較好。”
方曜打量江南的穿著，輕笑：“江姑娘穿的也不多。”
“呵呵。”江南彎唇，神情間有小小的驕傲，“我在西北長大，洛陽的冷，不算什麽。”
方曜聽了，也笑了。
江南忽然說：“方公子，剛才我說的十二個字，你還記得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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